賀燁這時正遙望營州城頭。

     一年前他過榆關，抵遼西，仍然統(tǒng)率先鋒軍，以銳不可當之勢奪柳城、錦⭐州、義縣等地，實際上在共治二年初春，已經(jīng)徹底將營州四面圍困，潘博無法得到部屬轄地的守望相助，營州已然成為一座孤城，但這個曾經(jīng)雄心壯志意圖吞并賀周的安東王，手里仍舊握著十萬親衛(wèi)，他選擇的不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(zhàn)，而是緊閉城門消極防守，賀燁不知這個足稱梟雄的對手如今是什么心理，他或許仍在期望著北遼耶律氏的支援，或許已聽聞了大周被突厥戰(zhàn)敗的消息，懷抱希望燕國公部會受朝廷之令撤援長安，如此他仍然有望東山再起，更或許他在等待燕國公急功近利，🈺準備在周軍攻城時予以猛烈的反擊，或許他已經(jīng)心灰意冷，以消極的方式茍延殘喘。

     無論潘博💪📹🐨如今怎么想，怎么部署，賀燁一方已然估清情勢，縱然這樣的龜縮，潘博也已經(jīng)堅持不了多久，因為營州城中，已經(jīng)沒有多少糧食，遼西之地苦寒，雖數(shù)十載以來潘博鼓勵農(nóng)桑，開🧞😫懇荒陌，但為壯大軍隊，當然也必須鼓勵人口繁衍，又兼潘博為了迅速擴充實力，以善政吸引大周流亡人口，已然造成🐞🤺🌋耕地不足收成難解需求的困窘，安東轄境不得不依靠行商遠販糧粟，方能緩解治下軍民的溫飽。

     又兼燕國公奪回渝關，大軍逼近，潘博早在兩年前便不得不閉城固守，營州城外，農(nóng)家皆舍棄耕種避入城中，如今四方失陷，潘😁🚊📛博難以得到支援，三十萬軍民，僅靠城中存糧🚓🚗🥦支撐😈，已然瀕臨斷糧的局面。

     再拖延🐑🚞🐛下去，百姓將會易子而食，因為潘博首先滿足的，必🦀🔥🐦須也只能是兵勇。

     賀燁沒有著急發(fā)動最后的總攻，他在一月之前，便遣使在城下喊話，只要潘博獻城投降，將恕其不死，安東王自據(jù)營州，推仁德、施善政，如今大勢已去，營州儼然孤城，料安東王必定不忍子民慘為餓殍，安東之民，原也是炎黃子孫，與中原華夏血脈相連，朝廷當然不會因安東王逆謀之罪，責難黎民百姓，便連軍衛(wèi)都可得到寬🥁💛免，殊不見營州城外，安東柳城、錦州等地雖被收復，周軍卻與子民相安無事，甚至有意愿離開遼西苦寒之地，歸復原籍的子民，竟被允遣，如今已在燕趙、晉朔等地，安居樂業(yè)衣食無憂。

     只要安東王屈降周室，戰(zhàn)亂即告結(jié)束，代價🙌😗➕無非是潘博➖👄🏓再非割據(jù)一方之王公，死罪雖免，卻淪為庶民而已。

     這樣😟一來，百姓甚至士勇都會心生期望，因為他們并沒有亡國被俘的恥辱心態(tài)，他們原本也是大周的臣民，有些是為了生計，絕大多數(shù)是逼于無奈才為潘博號令，眼看滅頂之災近🥟🤯🥉在眼前，驀然卻發(fā)覺有生的希望，而且日子未必就會比從前更差，又有多少愿意去死呢？

     雖說有些死忠于潘博的親衛(wèi)，不能容忍他🐵們敬🏂🍠⛳愛的安東王淪為罪庶，不甘放棄他們與安東王共同的抱負，但這🙂🥃些人絕對不占多數(shù)。

     當然，🐬🍣😲相比普通軍民，他們在安東擁有更加高貴的地位，更加優(yōu)越的生活，他們可稱統(tǒng)治階級，正🗞常情況下，他們才能代表一個政權(quán)的意志，大可不必理論被治階級的想法，然而眼前也并不是正常情況。

     潘博的政🔞🚩權(quán)已經(jīng)走到窮途末路，統(tǒng)治階級的意志，湮滅不了民👁眾渴望生存的決心。

     糧庫里的粟米在逐漸🕎減少，百姓們已然在忍饑挨餓，衣食無憂安居樂業(yè)于他們而言，這樣💩的誘惑太迫切，太吸🌅🏀🛺引。

     他們翹首盼望著🏈潘博能夠屈降，舍棄自己🔔🌉🏉的榮華富貴，實現(xiàn)曾經(jīng)對萬千子民的🥘允諾。

     但潘博根本沒有理會賀周的使者，因為獻降就等于徹底失敗，他知道再也無望東山再起，當初他擁兵自重，賣國求榮，不是為了人生以罪庶落幕，他骨子里并非仁德賢明，他也從來不是愛民如子，他苦心經(jīng)營多年，把自己塑造成為道德楷模，把以營州為中心的安東轄境，打😂造成似乎與賀周統(tǒng)治下的州縣天淵有別的樂土，只不過是因為他只能這么做，才能收獲更多民心所向，才能壯大聲威，以正義的旗號，顛覆賀周的暴/政。

     🚗🛬🖼所以野心抱負是必須的前提，所謂公正愛民，所謂天下大同，都必須屈居這個前提之下。

     賀燁當然也料🔣👀到潘博會如何取舍，他就是為了🔁⛎拆穿潘博的偽裝，摧毀營州的眾志誠城軍民同心。

     同時，他已經(jīng)整裝待發(fā)，時刻準備著向營州發(fā)動最后的總攻，他要讓這場勝✅⏯利盡可能的輕而易舉，他希望盡可能減輕士兵的傷亡。

     因為他心知肚明，轉(zhuǎn)身之后，與突厥人的戰(zhàn)爭，才是不容一絲疏怠與饒幸，那場戰(zhàn)爭，是華夏與蠻狄的殊死🙀🔤較量，重要及關鍵程度，甚至遠勝兵諫韋太后。

     而這時，不僅僅先鋒部的黑衣衛(wèi)，燕國公🖲所率三十萬大軍，全體將士，均⛲🙄在關注儼然已經(jīng)取代燕國公發(fā)號施令的“青面少將”。

     尤其統(tǒng)領們，除了少數(shù)知情者，心中均有狐🚾疑🤑🍼。

     “青面少將”自幽州大捷后，便受令留守葦澤關，若說突然趕赴遼西是奉朝廷調(diào)遣，身先士卒驍勇沖鋒也是其一直以來的風格，可這回，秦少將竟然逾越燕國公這位主將，指⛔揮若定決斷戰(zhàn)計，燕國公等將領卻毫無異議，聽令景從，這樣的情形實在讓人疑惑。

     可十載整頓，復幽燕、征遼西，一步步創(chuàng)建功業(yè)，莫說燕國公原來的舊部，就算是姚潛留下的那幫部屬，這時也已然習慣了令行禁止，他們是軍人，并且是邊軍，遠離政治中樞，原就不擅權(quán)術求榮，📙🔭😌姚潛自調(diào)回長安，就算未將這幫舊部完全拋之腦后，也是鞭長莫及，反而是燕國公對他們論功行🖼🔥♑賞，他們逐漸意識到作為軍人的榮耀，他們親眼目睹過秦氏子弟的身先士卒，軍人骨子里不甘敗辱的英勇逐漸復蘇，他們至此有了信念，他們渴望的是受人敬重的勛功，攀附奉承等手段也許會給他們帶來富貴，但絕對不會有今時今日的驕傲，那是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，睥睨一切的，昂首挺胸于天地之間，無愧無負于先祖列宗。

     當然也有一部分“食古不化”者。

     但這些人已經(jīng)被秦明逐步清除了。

     所以諸位將士盡管心存疑惑，卻誰也沒有開口質(zhì)疑，更沒有引起軍心🛎🎦哄亂，畢竟“青面少將”的驍勇善戰(zhàn)有目共睹，一定程度上，他率下先鋒部的戰(zhàn)績甚至完全可以聘美燕國🍎公。

     三十萬大軍，列陣于營州城外，然而這片天地之間，卻只有嬌陽烈烈，風聲吼吼，沉默的將士們鼻端依稀可聞自南而來那片大海特有的腥濕，西望卻是起伏的丘陵，他們手中的利戈锃鑠，腰間的長刀暗鳴，他們已經(jīng)準備好沖鋒，徹底摧毀🤴與他們對峙已久的安東軍，他們渴望勝😞利，他們信心十足。

     賀燁卻依然緊盯著營州城墻。

     終于望了一眼天上的金烏，似乎還觀察了一下樹👠🤜💬影，開口詢問柳彥：“以往這個時候，正是南門換防之時，今日卻無動靜?！?br/>
     柳彥給予肯定：“的確不曾換防。”

     他自己都沒察覺語音里難以抑制的興奮，蠢蠢欲動✂📊🎯的情🍾📞懷，喉嚨直覺發(fā)緊：“時機已到？”

     “再等一等?！辟R燁上前兩步🏷🛳，直到看清營州城頭的防軍似有騷動，他們似乎不再關注城外，而有🎳🕣回望城內(nèi)的動作。

     “殿下，仿佛今日真已到了時🔰🐸機。”這時連秦明都忍不住開口，話音才落，手已經(jīng)摁緊刀鞘。

     “再等一等。”賀燁兩眼🎁🤘閃亮，目光卻🚸看向西向。

     他摒息凝神，終于聽到了三聲向天穹發(fā)射的鳴鏑，隨后，有狼煙騰起🤕🎛。

     那是他安排🐜在營州城的細作如約報訊，說🔤明城中動亂已生。

     青銅面具之下，鋒銳的嘴角向上彎起，賀燁轉(zhuǎn)身，面對三十萬整👵🚵🆘裝待發(fā)的將士。

     多少年了，從大明宮的生死攸關、忍辱偷生，一步步走到今天，晉王賀燁，終于要揭開臉上的偽裝，讓這個天下，重新認😧識自己！

     將士們🍽眼見面具揭開，露出的容貌卻沒有被大火燒毀的🐀🐖⬆疤痕遍🍻布。

     甚至有好些人都看不清“秦少將”⛔的眉眼，更沒有恍然大悟的震🏊🍐😣悍。

     但先鋒軍們，以及👵🕵😦站在前列的眾多統(tǒng)領，不僅看清了晉王殿下的面貌，甚至聽清了營👞🕐州城外的誓詞。

     “將士們，歷經(jīng)十載，今日！于大周而言無比恥辱之共治二年，五月望日，某，晉王賀燁與三十萬將勇，將會攻伐營州，斬殺潘逆于刀鋒之下，征復遼西，開創(chuàng)功績，過去之屈辱與愧恨，將終結(jié)于此一戰(zhàn)，逆黨獲誅，疆域得復🐝⛱，大周將士君臣，將以此一戰(zhàn)震懾蠻狄奸小，吾輩，非亡國懦夫，吾輩將匡復社稷，亮出長戈，劍指蒼穹，我要聽見你們胸中志向，于天地之間震吁，大周必勝！華夏必勝！”

     驕陽之下，黑袍金甲紅披，這個年輕的🔄👈統(tǒng)帥🔏🧕🕺，劍芒🧜⛔🕕直向金烏。

     他的身邊，燕國公、秦明、柳彥等等🕑💰🚻統(tǒng)將，單膝跪地，拳抵胸房：“臣，聽令晉王，大周必勝、華夏必勝！”

     震驚是🆗🔐😆必然震驚的，但沒有人😫🎾🌋猶豫沒有人懷疑，他們這時雖然不知長安已然淪陷，甚至不知韋太后已然撤逃，但共治議和的恥辱，曾經(jīng)屢屢挫于安東軍的愧恨，這些在心中早成塊壘，他們都渴望著以一場毫無爭議的勝利，告慰軍中戰(zhàn)死的同袍，也告慰自己！

     必勝的呼聲有若雷霆震響，大周的勇士無不屈膝仰面，看著終于揭開面具的晉王殿下，率先🐑跨坐戰(zhàn)馬，發(fā)出“進攻”🕣🦂的號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