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七十章沈萬三（下三）

    “沈家📝上下必將全力以赴。”沈萬三也不客氣，紅著臉大聲回應(yīng)。

    他能在短短幾十年時間內(nèi)躍居江南首富，除了眼光奇準(zhǔn)之外，做生意時敢下血本，也是一個重要因素，而朱重九和淮揚怪胎，眼下就是他沈家的投資對象，成，則今后🈷幾十年內(nèi)沈家注定成為天下第一大皇商，敗，不過是幾十萬石米和幾十船棉花的損失，傷不了沈家的根本，并且一旦得到了😾火炮，在南海那些化外之地，沈家就可以指使別人用刀子來付賬，糧食和棉花的“進價”會降到更低，（注1）

    而時此刻，朱重九也無暇考慮，或者說根本不想去考慮，沈富用什么辦法給自己弄來糧食和棉花，之所以跟后者定下一年之約，是因為憑🎷🛵😅著腦子里多出來的幾百年知識和手中掌握的火槍、大炮，足夠他淮揚強行推進一場原始的工業(yè)化變革，而農(nóng)業(yè)社會走向早期工業(yè)社會的一個不可或缺條件，就是在大部分人口都不去種地、放牧的情況下，依舊能保證糧食的供Ⓜ🧀🕡應(yīng)。

    在另外一個時空，歐洲強盜們是靠對非洲、美洲的無恥掠奪，以及土豆玉米等新作物的輸入，獲取了足夠糧食來源，進而開始了👊🛅🀄刺刀下的工業(yè)革命，淮安軍現(xiàn)在無力繼續(xù)向外擴張，也找不到土🔏🌉🙋豆和玉米，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拉攏所有能敢于冒險的商人，通過巨大的利益將他們一個個綁在自己的戰(zhàn)船上，讓他們充當(dāng)自己對外擴張的隱形爪牙，去獲取更多的原材料和糧食，哪怕這些糧食和原材料上面都沾滿了鮮血，也在所不惜。

    接下來，賓主雙方便沒有什么太重要的東西需要交涉了，然而，院子里的氣氛，卻越來越融洽，原因無他😸🎬🎪，作為一個不太標(biāo)準(zhǔn)的時空穿越客，朱重九的腦子里，裝著這個時代其🕊🎸💶他人根本不可能比擬的商業(yè)知識，而沈富，又是這個時代最具備商業(yè)頭腦的巨賈，二人坐在一起，只要擺脫了最初的懷疑和畏懼，就不愁找不到共同語言。

    有些來自后世的商🛅🕚🥃業(yè)概念，朱重九自己都不太明白，但只要隨便跟沈富提上幾句，后者就能根據(jù)這個時代的實際情況，給出非常清晰的解釋或者實例，有些沈富自己琢磨出來的奇思妙想，在同行中總是被視為發(fā)瘋，試探著跟朱重九提了提，卻換來了后者的拍案叫絕。

    沈富常年做海貿(mào)生意，觸角最遠已經(jīng)伸進了印度洋，家族控制下的船隊，經(jīng)常往來泉州💏👮和果瓦、僧伽羅之間，說起那邊的物產(chǎn)和風(fēng)光來，如數(shù)家珍；朱重九雖🚊🗿然從沒走出過國門，但另外的一份記憶里💤⬜，卻裝著整幅的世界地圖，對海外“西洋諸國”的情況亦不視為奇談怪論，（注2）

    因🥣🐆💘此，聊著聊著，賓主之間就會爆發(fā)出一陣陣愉快的笑聲，聊著聊著，賓主之間就大生知音之感，真恨不得能早上十幾年🎾相遇，以彌補所有鶴立雞群之憾。

    不知不覺間，天色已經(jīng)發(fā)黑，施耐庵偷偷給羅本使了個眼色，然后站起身，大聲道謝：🧟🔩“今天能聽到如此多的奇聞異事，讓施某眼界大開，這杯茶，施某就借花獻佛，祝大總管戰(zhàn)無不克，祝沈兄財源滾滾?！?br/>
    “啊?！鄙蚋汇读算?，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失禮，趕緊端著茶杯站起來，訕笑著說道，“借花獻佛，借花🍈🛶🏔獻佛，沈某也祝大總管武運久長，早日一統(tǒng)天下?！?br/>
    “那朱某也祝沈兄和施先生在揚州諸事順利。🍄🍖🏄”朱重九緩緩站起身，笑呵呵地回應(yīng)。

    四人將杯中清茶一飲而盡，然后抱拳惜別，朱重九親自將客人送到了門口，看看頭頂上星星的位置，笑著說道：“朱某還有些雜事，就不送得太遠了，清源，你也留下，關(guān)于開辦織造作坊的具體細節(jié)，我還需要♋🙆跟你再具體商量一下?！?br/>
    “大總管留步?！鄙?#127903;🌸🌂富和施耐庵兩🚤🥝🖖個趕緊做了個揖，結(jié)伴離開，走在揚州城內(nèi)的斷壁殘桓之間，彼此的心情，卻是天上🌪㊙地下。

    沈富自覺找到了一個不錯的投資機會，志得意滿，施耐庵則為了自己的冒失后悔不迭，見好朋友輕飄飄快飛起來的模樣，忍無可忍，四下看了看，低聲數(shù)落道🎤🐋：“我說沈兄，你什么時候變得如此膽大，早知道這樣，真不該求清源帶你去見朱總管，這一晚上，差點沒把我給活活嚇?biāo)?。?br/>
    “你施某人什么時候，膽子變得如💒👷♟此小了?！鄙蚋粨]了🎰🚧下手，命令自己的隨從保🎩🐴🐚持距離，然后繼續(xù)笑呵呵地反問，“當(dāng)年變著法兒地給朝廷添亂，勸人殺官造反的時候，怎么就沒見你膽子小過，莫非人年紀(jì)大了，那東西反而越活越縮了回去，?！?br/>
    “你才越活越往回縮呢。”施耐庵氣得兩眼冒火，咬牙切齒📷🏗🕵地回敬，“怪不得人都說你沈萬三是屬王八的，逮到個機會🤼🔗，就咬🖋住不放?！?br/>
    “多謝施兄夸贊，神龜在東倭那邊，可是福壽無雙的象征?！鄙蚋恍那榇蠛?，根本不在乎施👌💁耐庵的冷嘲熱諷，“只不過與神龜🥀🎂為伴的人，行運都比較遲緩而已，像那姜子牙，當(dāng)年在渭水河畔，釣的就是烏龜，結(jié)果一釣就釣到了八十多歲，急得頭發(fā)胡子全都白🥈了?！?br/>
    “你”施耐庵被人戳❗👵🧙破了心事，氣得揮拳欲砸，沈富的體形雖然胖，腿腳卻異常靈活，一個側(cè)步躲到旁邊，然后繼續(xù)笑著說道：“別急么，施兄你可是讀書人，君子動口不動手，當(dāng)街♐打架，萬一被巡夜的士兵發(fā)現(xiàn)把咱倆都給抓了去，你那寶貝徒弟可是吃不了的瓜落?！?br/>
    “你，你這無恥狗賊?！笔┠外肿钆碌?，就是拖累自家得意弟子羅本，通過今晚的近距離觀察，他早已🚥認定了朱重九日后至少能做一方諸侯，而羅本作為淮揚體🎢系內(nèi)第一大城的知府，今后🗑🕸前途也必然不可限量，如果因為自己一時糊涂給耽擱了，那將來即便做弟子的不抱怨，自己這個做老師的也永遠都無法心安。

    “行了，一個玩笑而已，施兄你何必如此生氣?！币娨呀?jīng)把施耐庵給耍弄的差不多了，沈富拱拱手，笑著開解，“反正你已經(jīng)六十多了，到八十歲也用不了幾年，而令徒，過了今晚之后，恐怕在朱總管眼里，比你我先前想🔔🎷💠象得還要受重視，非但不會因為沈某的冒失，而受到大總管的責(zé)怪，甚至還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?！?br/>
    “你，你這話從何而來。”施耐庵愣了愣，已經(jīng)舉起來的拳頭，慢慢放回了🌌😏🏉腰間，雖然博覽群書，足跡踏遍千山萬水，但本質(zhì)上，他還📲🚡👨是一個意氣書生，對人心的揣摩和察言觀色方面，距離沈富這個大奸商，差了可不止一點半點。

    “施兄請仔細回想一下，今晚朱總管的話語中，說得最多的😴🛣兩個字是什么?！贝嫘?#128695;💽考校施耐⛓庵的本事，沈富毫不客氣地賣起了關(guān)子。

    “今晚?！笔┠外职櫰鹈碱^，仔細回🌅憶，“今晚朱總管一直跟你談生意經(jīng)，好像他也是做了多年買賣的豪商一般，什么股權(quán)，期權(quán)，什么利益最大化，什么風(fēng)險系數(shù)，還🍅有什么合作共贏，還有什么邊緣效應(yīng)，什么品牌形象，這些詞，我大多數(shù)都聽不懂，不過”

    又極力冥思苦想了片刻，他繼續(xù)用懷疑🏂🛤😕的聲音補充，“不過好像說得最多的😵，就是規(guī)矩，應(yīng)該是，他提到的每一件事情，好像都非常強調(diào)規(guī)矩?！?br/>
    “施兄果然大才。”沈富笑了笑，佩服地拱🐀手，“的確，規(guī)矩，這朱總管之所以能殺了那么多人，卻還是被稱為佛子，就是因為他做什么事情都講規(guī)矩，讓揚州幾十萬人天天喝稀飯過活，持續(xù)兩三個月卻沒出什么大亂子，也是因為他這里規(guī)矩清楚，執(zhí)行起來只認規(guī)矩不認人?！?br/>
    “那和你有什么關(guān)😲🕦系?！笔┠外趾莺莸闪松蚋灰谎?#10036;，不屑地反問。

    “關(guān)系極大，沈某今天👩之所以膽子大，就是因為他講規(guī)矩，施兄請想一想，這揚州城的各類文告中，說過👜🕧🔶火炮只賣給紅巾軍，但是，說過其他人連💓💃問都不能問一問么?！?br/>
    “沒?！笔┠外帚读算?，無可奈何地點頭。

    “那沈某當(dāng)面問他可否購買大炮，是否壞了規(guī)矩?！鄙?#128200;🗣🕝富看了🔣😞他一眼，👖問得理直氣壯。

    “沒?！笔┠外植粫?dāng)面說瞎話，👌🏌只好繼👡續(xù)點頭。

    “那令徒身為🍝揚州知府，想方設(shè)法去開辟糧源，以求最大可能地讓百姓活下😎🐻⛎來，壞了規(guī)矩么?！?br/>
    “當(dāng)然沒有?！苯K于📛📜⏪，施耐庵也琢磨過了一些味道來，大聲回應(yīng)，“他非但無過，而且有🌘❗♒功。”

    “對啊，那當(dāng)沈某的目的說出來之后，令徒👢🤪🕍是站在🧖🚝⛔了淮揚大總管🙍🚊🔴府那邊，還是站在了你我這邊?！?br/>
    “他吃人俸祿，當(dāng)💶💦然要忠人之事?！笔┠外钟帚读算?，回答的聲音里頭有些心虛，羅本當(dāng)時做得很明顯，既想維護淮揚大總管府🚈🎏的利益，又不想讓自己這個當(dāng)師父的感到尷尬，兩頭都欲兼顧，結(jié)果🧕🛂最后很可能是兩頭都不討好。

    “你啊，書寫得那么好，怎么就想不明白呢?！鄙蚋挥挚戳怂谎?，惋惜地說道，“就這樣還想成為帝王師，依照哥哥我的意思，你還是寫一輩子書算了，畢竟文章才是千古之事，做💰官只能富貴一時。”

    “你，你這話什么意思?！笔┠外志拖癖蝗藙児饬艘话?，滿臉尷尬，用顫抖的聲音🍚質(zhì)問，他此番來揚州，的確有擇主而事的想🏼🗜🥇法，但是一直沒有明白的✨🍕說出來，本以為自己藏得巧妙，卻沒想到，早就被人看了個清清楚楚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是揚州大總管，你是愿😉意用一個為了前程，就毫不猶豫跟授業(yè)恩師一刀兩斷的人，還是用一個知恩圖報，有情有義，寧可被上🎩司不喜，也要給恩師一個臺階，給恩師的朋友一個活命機會的人?！?br/>
    “當(dāng)然是🤪⛅📡知恩圖報的那個，否則，誰能確定他日后會🚈🎏⚪不會也捅施某一刀?！?br/>
    “🔏那就對了么，像令徒這樣遵守規(guī)矩，心懷百姓，又知恩圖報的官員，如果朱總管不能用之，才是個睜眼瞎子呢，施兄，你看那朱總管🔛📿，像是個瞎子么。”

    “當(dāng)然不是。”施耐庵被說得沒了脾氣，喘息著回應(yīng)，的確被沈富說中了，他發(fā)🤷📐🐫現(xiàn)自己真不是一個做官的料子，這些官場上最💅簡單不過的道理，居然一點都不懂。

    然而，很快，他就敏銳地發(fā)現(xiàn)了另外一個大問題，抬👛😝👤起手來，指著沈富的鼻子喊道：“沈萬三，你今晚在裝傻，你🛂今晚根本沒那么害怕，你早知道朱總管不會動你一根汗毛是不是，，你今晚一直在裝傻，是也不是，是也不是，?！?br/>
    注1：朱元璋平💴👀定云南的時候，沈萬三已經(jīng)將近一百歲，所以清史上所載，沈萬三捐助修南京🚅🐜💤城的城墻，觸怒朱元璋，被發(fā)配云南，純屬污蔑，事實上，張士誠占據(jù)吳會時，沈萬三已經(jīng)亡故，但沈家敗落，也的確是因為政治問題，具吳江縣志，沈萬三的兩個兒子，曾經(jīng)先后多次運米到大都，并且與張士誠相交甚厚，所以張士誠兵敗被殺后，沈家的敗落也是必然，而沈家熱衷于政治投資，由此可見一般。

    注2：果瓦、僧伽羅，就是現(xiàn)在的果📰阿與錫蘭，元末時期，屬于伊斯蘭文明和古印度的交匯處，比較繁榮，盛產(chǎn)各類寶石和香草，中國商人曾經(jīng)到達這兩個地方，并留有文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