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三十五章審判（中）
“揚(yáng)州父老，大人是說，要很多父老來旁聽么。”包括最見多識廣的逯魯曾在內(nèi)，周圍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愣，自古以來，審問犯人并給他定罪，都是衙門里各級官員的事情，老百姓最📝多只有旁觀的份，哪有資格置喙，怎么凡事兒到了朱大總管嘴里，總能翻出些新鮮花樣來。
“不是旁聽，是他們來參與斷案。”朱八十一看了大伙一眼，鄭重補(bǔ)充，“回去后從難民中，找十三名六十歲往上，德高望重的，讓他們組成陪審團(tuán)，咱們只管定下😾刑罰等級，至于有罪沒罪，由🈷他們十三個來決定，少數(shù)服從多數(shù)?！?br/>
“嗯?！北娙擞l(fā)困惑，真的有些懷疑自家大總管是不是昨天被雨淋壞了，怎么滿嘴都是新鮮Ⓜ🧀🕡詞，陪審團(tuán)，少數(shù)服從多數(shù)，把個衙門弄得跟菜市場般，說不定還能討價還價一番，這案子還怎么審，以后官府的威儀🎷🛵😅何在，朝廷的威儀也必將蕩然無存。
“咱們總得有些跟蒙元朝廷不一樣的地方?！笨闯隽?#128074;🛅🀄大伙眼里的困惑，朱八十一拉住坐騎，望著大戰(zhàn)后的曠野，耐心的解釋，“死那么多人，在廢墟上重建一個國家，總不能還跟蒙元那邊一樣，當(dāng)官的說什么就是什么，老百姓只有低頭聽吆喝的份兒，否則，他們何必非要支持咱們，再說了，眼下咱們剛剛在這一帶驅(qū)逐了蒙元官府，無論做什🔏🌉🙋么都是另起爐灶，既然如此，為什么不試試新辦法，大不了最后再改回原來的，好不好，卻總得試試才知道?！?br/>
這是他心里的真實想法，以前一直憋著，沒有說出來，因為不知😸🎬🎪道🕊🎸💶自己的方法是否合適，也不知道朱大鵬靈魂里那些所謂后世的東西，能否適合于這個時代，但最近一段時間經(jīng)歷了這么多事情之后，他卻越來越堅定的認(rèn)為，那些想法必須拿出來試一試，哪怕是失敗，也好過像現(xiàn)在這樣，只是將蒙元的旗幟換成了淮安軍的旗幟，其他基本上都照貓畫虎。
這樣建立起來的，不是他想要的國家，這樣小心翼翼地做事情，所面臨的麻煩，絲毫不比放手去做小，并且眼下憑著他自己在淮安軍中的威望，無論怎么做，阻力都不會太大，而一旦大伙都形成了遵循舊規(guī)的習(xí)慣，再想做些改變，那可就不是🛅🕚🥃一朝一夕的事情了。
果然，在聽出他話語里的堅定味道💏👮之后，眾人立刻不困惑了，相反，還有人從中領(lǐng)悟出很多原本沒有的意思來，🚊🗿“妙，總管💤⬜此舉甚妙，如果官府都這樣審案的話，以后再出了冤案，就不是官府的事情的，那些參與審案的宿老，才是罪魁禍?zhǔn)?。?br/>
“嗯，都督此🥣🐆💘舉，甚合古意，古人便有問政🎾于民的典故，都督此舉，更是推陳出新?！?br/>
“嗯，此舉之后，揚(yáng)州百姓，必將對都督歸心，以一次審判換六十萬🧟🔩百姓之心，都督所謀之遠(yuǎn)，卑職望塵莫及?！?br/>
這都什么跟什么啊，朱八十一被氣得哭笑不得，通過審🍈🛶🏔判張明鑒等人，收攏民心，這個打算他肯定是有一點(diǎn)兒的，但也沒像底下幕僚們說得那樣絕對，并且他剛才壓根兒沒意識到效仿什么古圣先賢，至于把錯誤都推給陪審團(tuán)成員，官府永遠(yuǎn)做好人，那更是想都沒想。
“可地方上的宿老，未必都能做到公正?！卞拄斣挲g大，行事也最謹(jǐn)慎，皺了🍄🍖🏄皺眉頭，低聲提醒。
“十三個人，不可能個個都狼心狗肺♋🙆，當(dāng)著那么多旁觀者的面兒，裝他們也得裝出些人樣來。”朱八十一想了想，耐心地解釋。
“一旦有人收受賄賂?！?br/>
“每次都換不同的人🎟🌸🌂，直到審案之🚤🥝🖖前一天才決定讓誰來參🌪㊙與。”
“一旦罪犯和某宿老之間聯(lián)絡(luò)有親或者有仇?！?br/>
“近親回避，原告被告都有權(quán)要求換人，不過這次不行，張明鑒等人跟全揚(yáng)州的人都有仇，他🎤🐋們無權(quán)要求任何人回避。”
憑著朱大🎩🐴🐚鵬遺留下來的記憶碎片，朱八十一不停地解決大伙提出🎰🚧來的疑問，方法也許行不通，但試試總歸沒壞處，他現(xiàn)在屬于白紙上畫畫階段，無論怎么畫，畫得美與丑，都是第一筆，以后還有足夠的修改和彌補(bǔ)的空💒👷♟間。
任何新生事物的出現(xiàn)，肯定都是稚嫩的，并且總能找到許多漏洞，因此在回?fù)P州的路上，朱八十一幾乎每天都在回答不同的疑問，進(jìn)而自己🤼🔗也努力將這些漏洞彌補(bǔ)完整，有時候被問得煩不勝煩，甚至筋疲力盡，打算放棄，但一想到這些都來自朱大鵬的記憶，便又咬著牙堅持了下去，因📷🏗🕵為朱大鵬記憶里的東西，至今為止，都給他，給淮安軍帶來了極大的助力，朱大鵬記憶里的東西，基本上都是經(jīng)過了時間🖋和實踐驗證了的東西，不大可能將他朝陰溝里帶。
時間在忙碌中過得飛快，當(dāng)朱八十一帶著大隊兵馬返回?fù)P州的時候，已經(jīng)是至正十二年臘月初八，因為小明王韓山童遲遲沒能👌💁找到，北方紅巾便一直沒有立國，所以各地依舊采用的是大元朝的年號，這種做法讓很多人都覺得別扭，因此大伙都不急著提公審張明鑒的茬，反而紛紛湊到臨時搭建起來的帥帳內(nèi)，明里暗里示意朱八十一，趁著臘月還沒結(jié)束，新的一年沒🥀🎂有開始，趕緊考慮一下新的🥈一年的年號問題。
“這個，還是等等劉元帥那邊吧。”朱♐八十一本人，對此倒持無所謂態(tài)度，在打下淮安后不久，他就通過城里的景教徒，確定了眼下為公元1352年，與朱大鵬記憶里的那個世界，有將近七百年的間隔，至于叫“至正”十二年，還是“治平”二年，其實不過是個記錄方式問題，并沒什么太大差別，自己勉強(qiáng)再弄出一個來，只❗👵🧙會亂上加亂，（注1）
“劉帥那邊🚥又派了一波信使來，希望都督能看在他的面子上，放范書童的一馬?！甭牫鲋彀耸徊⒉幌敫鷦⒏Ｍ◤氐讻Q裂，老長史逯魯曾猶豫了🎢一下，再次勸諫，“他就是招搖撞騙的神棍，殺了他沒任何意義，留著他，反倒多少能派上些用🗑🕸場?！?br/>
“殺不殺他，要看審判結(jié)果?！敝彀耸辉诖耸碌姆磻?yīng)上非常🔔🎷💠執(zhí)拗，毫不猶豫地回應(yīng)，“刑罰的等級你們商量出來結(jié)果了么，商量出來后，就落到紙上，以后都按著這個量刑，直到下一次覺得需要大改之前，都以此為標(biāo)準(zhǔn)?！?br/>
“祿某幸不辱命?！卞拄斣⒖掏χ鄙眢w，輕輕拱手，比起給范書童說情來，顯然，后一件事情意義更大，擬定不同罪行的量刑標(biāo)準(zhǔn)，并為以后審案🌌😏🏉作為參照，這就是等同于替📲🚡👨整個淮安軍管轄區(qū)域，擬定一份刑律了，放在過去，那就是開國宰相的工作，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怠慢。
“⛓具體怎么定的，拿來我看?！敝?#128695;💽八十一詫異地看了老進(jìn)士一眼，很不理解后者為何突然變得如此振😴🛣奮。
“都督請稍待。”逯魯曾立刻以與其年齡極不相稱的動作跑出去，須臾之后，又捧著厚厚的一摞紙返回到帥帳中，雙手將自己的心血呈遞🌅給朱八十一，“都督請過目，一共擬了剮、裂、斬、絞、鴆五類極刑，刖、宮、杖、流、監(jiān)等九類大刑，還有其他二十一類小🍅刑，六類”
“何必弄得這么復(fù)雜。”沒等逯魯曾說🏂🛤😕完，朱八十一遲疑著打斷，在朱大鵬的記憶碎片里，好像后世對犯罪者的懲罰，只有死刑和監(jiān)禁、😵監(jiān)督勞動三種，甚至好些國家連死刑都放棄了，他雖然不會心軟到讓殺人者免死，但一個死刑就弄出五種花樣來，也實在太多了些。
然而這回，逯魯曾卻不打算再讓步了，吹胡子瞪眼，氣哼哼地回應(yīng)，“不如此，怎么能威懾那些作奸犯科之徒，況且殺一人和殺十人量刑怎么能一樣，攔路搶劫殺人，和當(dāng)街斗毆致人于死地，怎么能一樣，聚🐀眾謀反，與”
“那你還準(zhǔn)備將謀反者株連✴九族么😲🕦?！敝彀耸粚嵲谂欢畬Ψ降南敕?，再度遲疑著打斷。
“那是自然，古來各朝👩各代，都是如此，即便逢天下大赦，謀反者及其家人，也不在大赦之列?！卞拄斣?#128092;🕧🔶鄭重地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💓💃大聲回應(yīng)。
“亂世當(dāng)用重典?！陛p易不肯說話的參軍📈🗣🕝陳基，也湊上前，大聲給逯魯曾幫腔，“主公心懷慈悲，卻不能在此刻心軟，若是覺得此法過于嚴(yán)苛，當(dāng)天下大治之后，再另外制定一部便是，但眼下，要🔣😞么不制定律法，要制定，就必須嚴(yán)刑峻法，震懾天下作奸犯科之徒👖?！?br/>
“昔日諸葛丞相治蜀科，曾經(jīng)有云，水性柔，但天下每年死于水者不知凡👌🏌幾，而火性烈，鮮有人赴火自焚而死”另外一個參軍羅👡本，也走上前，引經(jīng)據(jù)典。
“那也不必嚴(yán)苛到🍝如此地步?！敝彀耸粩[了擺手，低聲打斷，“殺就殺了，何必殺出這么多花樣來，😎🐻⛎另外，宮刑和刖刑算什么，諸位還嫌天下的殘疾之人少么，那還不如直接斬了他!免得他日夜怨恨?！?br/>
“唔?！睂χ彀耸蛔詈笠痪湓?，眾人倒是大部分贊同，宮刑和刖📛📜⏪刑這種直接令人致殘的懲罰，的確會讓被懲罰者怨恨🌘❗♒一輩子，但是直接把這兩種刑罰改成絞刑的話，卻有明顯太過了，畢竟有些罪責(zé)，還沒有到要犯人非死不可的地步。
正遲疑間，又聽朱八十一以👢🤪🕍商量🙍🚊🔴的口吻說道，“不如這樣，死刑就到絞和斬為止，宮刑和刖刑改成坐牢加罰金，讓他永遠(yuǎn)變成窮光蛋，保管不比讓他變成太監(jiān)好受多少，諸位以為呢，朱某聽說宋代已經(jīng)沒有這兩種刑罰了，咱們怎么著也不能比🧖🚝⛔蒙元朝廷還殘忍吧?！保ㄗ?）
注1🧕🛂：治💶💦平，是徐壽輝的年號，他的國號🚈🎏是天完，年號治平。
注2：中國的刑罰，從唐代起，就逐漸變得越來越人性化，后來受金和蒙元影響，又迅速變得嚴(yán)苛，明初很多刑罰，都直接繼承自蒙元，💰所以顯得尤其嚴(yán)苛。